第一百八十章 不留你在此-《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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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她也在等。
岑天池双眸似水,微微歪过头,不经意地将半边鬓发挽起,别在耳后,笑问道:“怎么来这?”
李子衿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方才阿牛给我带了两壶剑南烧春上来,说是掌柜送我的。我总不能白喝掌柜的酒。听阿牛说岑掌柜在这边搬剑南烧春,便下来帮帮你。”
言语之间,少年已经看见地上那几十坛还未搬到酒架上去的剑南烧春,他已经挽起袖子,动起手来,而不只是嘴上说说。
岑天池看着实诚的得不行的李子衿,嘴角有些笑意。
原本,李子衿不来这里,她便打算随手用术法将这些酒都抬上酒架。之前只不过是在阿牛碰巧下来拿酒时,自己要在伙计面前做做样子。
可现在李子衿来了,那么岑天池便只能跟少年一起,硬着头皮一坛一坛地将这些剑南烧春搬上酒架。
虽然依旧可以在指尖不动声色地运转灵力,可是岑天池觉得那样太过无趣,而且,她做事是滴水不漏,乃是一位真正意义上“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女子。
她已经驶过万年船。所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那少年瞧出任何端倪。
演戏这种事情,哪怕再好的演技,至多也只能演到九成九与真相相似的程度。或许扶摇天下大多数人不会苛刻到去追求那不到一成的真相。但眼前少年是不是那砸破砂锅问到底,只为想苍天寻求一个答案的少数人,也很难说。
所以在李子衿面前搬动这些酒坛,女子掌柜就只是以凡人之躯,更是弱女子之躯,颇为费劲地一坛一坛往酒架上搬。
不一会儿,少年满头大汗,女子掌柜香汗淋漓,已经累得体力不支,身子斜靠在酒架上。
岑天池若有所思,随后笑道:“从前倒是听过一句话,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不是就是说这种事?”
“啊这······”李子衿摸了摸后脑勺,“应该是吧?”
不然,还能是什么。
他从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不见谷底的深邃。
如同人在山崖,俯瞰深渊。
如同潜下海面,凝视海底。
虽然干净,但是深邃,可能他人从女子眼中望见的“底”,却不是女子真正的“底”。
这是一位,李子衿不知深浅的女子。
她的眼中,似乎是清澈见底的湖底,也似乎是云遮雾罩的假面。如同那一半一半的人心。时而真诚,时而······
假如是小师妹说这句话,那么李子衿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就是这种意思,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红韶的眼中,只有清澈和天真,单纯纯粹,不谙世事。
从少女口中说出的话,肯定是“童言无忌”,不会是别有深意的。
但眼前这位看似简单的女子掌柜,眼中虽然也有清澈如水的景象,但终究还有别的什么掺杂其中。
用红韶的眼睛和岑天池的眼睛来作比较。
那么少女的眼中,就是韶华酒馆的美酒,真真儿的一滴水都不掺。
而身前女子的眼中,就是其他酒楼的酒,有时候可能掺个一两成,有时候那就说不准了。
岑天池又说道:“果然是骗人的,我还是觉得累呀。”
李子衿左右手各自抱起一坛酒,同时将两只酒坛都放上酒架,理所应当地说道:“那岑掌柜便歇着,剩下这些,我来就好。”
她有些雀跃,满脸笑意,竟然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真的么?那便多谢李公子了。”
有些欺负实诚人的意思了。
岑天池一边看着少年搬酒坛,一边回忆起一些细节来。
她忽然问道:“对了,李公子打算在洪州城呆多久?”
“其实一开始只是打算来洪州城过个夜,第二天就走,不曾想撞见姬姑娘和阿珂姑娘被韦府的人抓走,所以在韦府耽搁了一日,后来嘛,又因为一些事没睡好觉,多休息了两天。岑掌柜这么一问,我倒才想起来当初来洪州城的初衷,我那两匹马儿还在城门那边的马舍寄养着呢。岑掌柜怎么问这个。”
李子衿提到“一些事”之时,他可没说是姬无双半夜喊自己出去秉烛夜谈。毕竟,对男子来说无所谓,可姬姑娘是位女子,总归还是得顾及一下人家的清誉。
但当李子衿望向岑天池时,那位女子掌柜的表情却好似她什么都知道一样,有些古怪。
温婉女子看似漫不经心地伸出左手,拨弄了一番头上那支金凤步摇,将它摆弄端正,随口说道:“就是问问。毕竟公子看起来,不像是咱们洪州城的人。”
其实那洪州城三字,原本她是想说鸿鹄州的,只不过顾忌到若真这样说,难免瞒不住自己山上人的身份。
李子衿饶有兴致地说了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我怎么就不像是洪州城的人了,岑掌柜说说看?”
倒没想到少年较上真了,岑天池笑眯眯道:“哎呀,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毕竟洪州城的人,不必风尘仆仆地赶来住酒馆嘛。”
李子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回想起那日在山洞外,被人事先准备好的两匹马和那张洪州城地图。
那人要么直接杀了邪修老者,连具尸体都没留下。要么就是将其抓走囚禁起来了。
总之暗中出手救了自己和姬无双的人,跟安排马匹、地图,为此事收尾的人,是同一人。
那么,眼前的韶华酒馆掌柜,跟金淮城飞雪客栈中的中年掌柜,两者又有没有可能,是同一种人呢?
如果是,对方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三番两次暗中相助。难不成也与那折花楼楼主一般,有所图,期待自己还上这么人情?
李子衿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资格和脸面,可以屡屡让那些深藏不露的大人物暗中出手相助。
他有过猜测,譬如金淮城的书铺老先生以及飞雪客栈的柴老爷,会不会是恩师谢于锋的故友,或者与苏斛相识,再不然,就是不夜山的朋友,看见自己腰悬一块不夜山的“普通玉牌”,所以想要帮自己一把,这样便等同于跟不夜山也有了交情。
少年只能这样想,才觉得合理。因为不夜山的的确确是扶摇天下十大仙宗之一,不凡想要与之交好的世俗王朝和山上宗门。一些个崇敬不夜山,想要被纳入不夜山下成为不夜山弟子的炼气士,亦有如过江之卿,数之不尽。
李子衿将地上最后一坛剑南烧春搬上酒架放好,稍稍缓了口气,随手取下腰间悬挂的那枚不夜玉牌,他拿起玉牌,问身旁的温婉女子:“岑掌柜,可认得这个?”
“认得认得!怎么会认不得。”
女子掌柜的回答,有些出乎少年的意料。
岑天池从他手中接过那枚不夜玉牌,拿在手里好好端详了一番,正面篆刻有“心灯不夜”,背面篆刻有“道树长春”。
她微笑道:“这是不夜山的东西,我自然认得。莫说是我了,李公子在外头随便找一个人,兴许都听过不夜山的名头,扶摇天下十大仙宗嘛。只不过未必每个人都认得这枚玉牌,若不仔细盯着这枚玉牌看,倒也不容易瞧出它的来历。我是这几日天天都见着了,才留心观察了下,现在拿在手里瞧了瞧,的确是不夜山的物件。不瞒公子所说,其实咱们酒馆也曾接待过几位来自不夜山的客人,听说叫什么,什么花,什么雪,什么月的。都是些女子,个个生得俊俏,她们在我这小店住下的那几日,城里有好些个单身汉子整日来我这里买酒喝。其中有位女子,身上也带着一枚这样的玉牌,我是见过了,所以才认得。”
说完,她将玉牌物归原主。
李子衿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接过玉牌。
“就只有一位?”他问得没头没脑。
“啊?”岑天池不明白少年他什么意思。
李子衿解释道:“你刚才说,有一位女子身上带着这样的玉牌,就只有一位吗?其他人呢?”
“其他人身上都没有啊,我想,这枚玉牌大概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吧。李公子既然手握不夜玉牌,难道不知道内情?”岑天池故作吃惊状,掩饰得很好,没有让少年看出她的淡然。
“可袁山主明明说,只要是个不夜山弟子,身上都有这种玉牌,我还以为是个很普通的物件呢。”李子衿喃喃道。
当时的的确确他还在不夜山广场上一位扫地弟子身上见到了这枚玉牌,上面还满是灰尘,脏兮兮的。看得出来那位不夜山弟子也没把玉牌多当回事。
总不能是袁山主跟那人合起伙来蒙骗自己吧,就为了让自己收下一份礼物,用得着这么煞费苦心么?
“岑掌柜也不知道么。”他最后问了句。
太久没干过体力活的岑天池闷热不已,翻了个白眼,随意以手往脸上扇着风,吹起鬓角青丝,风情万种,打趣道:“李公子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青衫少年剑客又低头看了眼,发现自己已经将酒坛搬完了,便向岑天池告辞一声,打算离开地下酒窖。
女子掌柜说道:“李公子辛苦了,今天多谢啊。”
少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应该是在下多谢掌柜的剑南烧春,毕竟在远隔千万里的鸿鹄州,想要喝到家乡的酒,实在不容易。”
岑天池跟了上去,与他一齐走出地下酒窖。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韶华酒馆,正好在酒馆门口撞见了手牵着手,打算一起去街上买两件衣裳的姬无双和阿珂。
因为李子衿正好把衣袖放下,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且流了不少汗,打湿了头发。跟在他后头的岑天池由于没有使用灵力,而是徒手搬重物,导致她现在还面色潮红,衣襟有些乱,这位女子掌柜也是走到酒馆门口才跟着李子衿一起整理了下衣襟。
姬无双当场就有些惊愕,难以置信地分别看了两人一眼,只是她故作镇定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李公子,岑掌柜。”
跟姬无双手牵着手的阿珂也喊了声,“恩公,岑掌柜。”
岑天池微笑点头,没有言语。
李子衿笑道:“姬姑娘,阿珂姑娘,这是要上街?”
姬无双拖着阿珂一步迈出门槛,随口说道:“对呢。”
转眼间两人便大步迈开,走远了。
李子衿摸不着头脑,只觉得那位姬姑娘今儿个似乎有些冷漠,怎么也没个好脸色。
女子掌柜斜瞥那青衫少年一眼,幸灾乐祸道:“怕不是有人吃醋了。李公子不追上去解释解释?”
且不谈李子衿认为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再者,他甚至都不知道姬无双因何不高兴。
而且朋友之间,还需要解释什么?
岑天池站在一旁,听见少年心声,再度翻了个白眼,先行离开,随口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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